那本红皮书在抽屉里生了霉斑。
我蹲在办公楼负一层的档案室翻找十五年来的会议记录时,它从故纸堆里突然跌落。扉页上的烫金大字已经剥落,露出底下灰白的纸浆,像一件被雨水泡发的寿衣。
多精巧的隐喻啊。1998年那个闷热的盛夏,正是这本小册子在我掌心发烫。大学礼堂吊扇咯吱转动,汗水顺着脊椎沟壑流进扎人的的确良衬衫。台上领导每念一句誓词,台下就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,我数到第三十七次抬手时,突然发现自己的掌纹里浸满了红色的颜料。
"小同志很有干劲嘛!"人事处长拍着我肩膀说,他的手心散发着檀香皂的气味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香皂是纪委调查组惯用的款式。
最初三个月,我总在深夜加班时反复擦拭办公桌上的党徽。老科长眯着醉眼笑话我:"别擦太亮,当心照见自己的良心。"当时以为他在说酒话,直到五年后我接管他的办公室,才发现抽屉夹层里藏着三十七份不同版本的入党申请书,最早的那张落款是1976年。
茶水间的蟑螂最懂与时俱进。它们从啃食会议纪要,渐渐学会了优先消化扶贫文件里的数字。某天我亲眼看见一只油光水滑的蟑螂叼走了"共同富裕"四个字,在墙根排出亮闪闪的铜屑。
窗台上的绿萝也颇有灵性。自从换了办公室主任,它攀爬的方向就从西边的信访办转向了东边的接待处。有次浇花时突然发觉,它的藤蔓竟长成了完美的曲线——和去年年终报表上的经济增长线一模一样。
我迎来了第七任秘书小林。他总把党章装在透明文件袋里,却偷偷给民营企业老板发暧昧短信。某次酒醉后他得意洋洋展示手机相册:在一排排美女照片中间,赫然夹着张"清正廉洁"的书法作品。"这字值八十万。"他喷着酒气说。
春节值班时突发奇想,我把历年工作总结按顺序排开。2003年到2020年的文档渐渐由红转金,就像秋日里由绿变黄最后枯萎的梧桐叶。
"内容纯属虚构,任何雷同均证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优越性"